《日嚐時光》就算徒勞無功又怎樣？(上)－【Sisu希甦文化】部落格

本文出自《日嚐時光》書中「就算徒勞無功又怎樣？」一文

「拜託，教我做燉飯……」許久不見，這小子連招呼都沒打，一般的噓寒問暖都省了就立刻來這一記。我盯著他看了三秒，憑我們那種吵吵鬧鬧的交情，就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。「我才不要！」「拜託啦……」「不要！」「哎喲我請你喝酒……」「走開！」

這小子，我們認識有十幾年了。據說從我進公司的第一天開始，他就千方百計的幫他的哥兒們花心思來追求我。之後果然如他所願，也不知為什麼我和他及一群好友，就這麼結下了「還債給他」的緣份。有人說，夫妻之間就是相欠債；而我卻要說生命中就是有些朋友，上輩子你就是欠他的。

他講義氣、浪漫、天真、善良、帥氣陽光的外表下，又好死不死的全身充滿著令人讚賞的才氣。當然，凡事都有一體的兩面。天真的另一面就是無可救藥的孩子氣，浪漫的另一面就是永遠不會守時，而當然義氣的另一面就是，意氣用事。認識他的這些年來，我們這群好友不知為他生過多少次氣，吵了多少次架。也不知道究竟花了多少時間，向那些公司女實習生們諄諄教誨，這個外表帥氣的男人其實心智年齡只有六歲，快點回頭是岸；也不知道有幾百次，我們全部的人等他一個小時，氣到說好不要再跟他講話，卻又被他陽光的笑容搔著頭說不好意思啦而紛紛投降。有幾次我們一起相約旅行，他堅持非得要跟我睡一間（我是女生，他是男生耶），而他大哥洗澡時我還得守在門外持續跟他講話不能停，原因無他，就是因為他真的很怕鬼。每當他喜歡上一個女生時，就是我們集體災難的開始。必須幫他精心規劃各種橋段讓對方傾心，當然也得奉獻上我們的集體智慧和集體勞力，而追到手後理所當然的他也就會消失不見。如果沒追到手，更慘，我們又得花上一天二十四小時的心理輔導，大腦風暴再祭出各種東山再起的勵志故事，並合理化他那些高中生等級的浪漫把妹手法。

所以不用想也知道，這次他喜歡的女孩兒，必定十分喜歡吃義式燉飯，否則這個從來不下廚的大男生，哪來的意志力突然要學習廚藝？

他就是這樣，常令人氣的牙癢癢的。事後我們這群人常常聚在一起（稱之為團體心理治療），每個人輪流說出自己的受害故事，給彼此加油打氣，賭氣我們為什麼要有這樣令人髮指的朋友，卻又無法丟下他不管。每每團體治療後我們約定好不要再理他，隔天又會有人不自主的去陪他喝酒買醉……

這小子天生就有一種優勢，就是不管他說了或做了什麼，你永遠都不會不理他，也決不會丟下他不管。其實我明白，也許我們這群朋友氣的不是他有多幼稚多令人麻煩，而是在他身上，我們看見了自己沒有的勇氣，或早已失去天真浪漫動力想做的事，那些我們認為徒勞無功的事，卻是他堅持的信仰並付諸努力行動的事。我們生氣的，是在自己愈來愈世故的同時，失去了他那種「就算徒勞無功又怎樣」的傻勁。我們氣的其實是自己。

不是嗎？每個人的生命裡都該珍惜有這樣的朋友。當我們二十歲青春無敵時，一起為了遲到的事吵吵鬧鬧；當我們三十歲意氣風發時，也為了遲到的事吵吵鬧鬧；然後當我們即將邁入四十歲中年危機時，想當然的還是為了每次約會他又遲到的事吵吵鬧鬧……接著到我們五十歲鬢角發白時，六十歲、七十歲時……一群人還是能為了同樣簡單的事率真的吵鬧。這是一件如此難能可貴的幸福。

身邊有這樣一群朋友，不管怎麼樣都不會丟下你，說起來老套，卻不能視之為理所當然。

五年前的那個夏天，是我人生的最低潮。我失去了一個珍愛重要的人。而對他們來說，也失去了一個摯愛的好友。那是我們都還三十出頭青春無限好，正要意氣風發的時候，卻突然得手忙腳亂的一起面對人生最悲傷的課題。沒有人知道該怎麼做，當然也沒有人知道該怎麼彼此安慰，因為每個人私下受傷的心也更需要被安慰。記得當時這小子一見我，還是露出他一貫擅長的陽光式微笑，當然這次嘴角上加了深深的痛楚，雖然他極力的想要隱藏。一百八十幾公分高大的身材給我一個沉默卻溫暖的擁抱，也給了我好深好深的安心。記得那個陽光高照的夏日，雖然我們每個人內心痛楚，卻忍不住為一些芝麻綠豆般的小事開始吵吵鬧鬧。這小子還是一如以往的又成為大家吐槽的焦點，那是我一輩子都會記得的畫面。就是這樣的朋友，當你回想起來在一起時的畫面有陽光的溫度，你就知道這輩子再也甩不掉他們。

五年後的這個夏天，我們又都老成了一些，人生也開始即將進入四十歲的中年危機。我們的工作職位愈來愈高，能去的餐廳酒吧愈來愈高檔，內心的困擾卻從年輕時怎麼向老闆證明自己、怎麼找到好對象、怎麼籌錢買第一部車，開始變成擔心退化的膝關節、飛蚊症、父母的養老、小孩的教育和房貸。然而困擾這小子的，居然還是怎麼做一鍋義式燉飯來得到女孩兒的歡心。真的太不公平了！為什麼他可以不要長大？為什麼他可以還是一如以往的保持純真？為什麼他還是能為簡單的事感到幸福？為什麼，他還是能夠一直堅持做即使徒勞無功的事？我真的，好羨慕他。

好吧，我就是這樣。嘴上說著我才不要再理他，卻又默默的想把義式燉飯的食譜抄給他，真心希望他抱得美人歸後少再來煩我。電影《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》說：人生，本來就有很多徒勞無功的事。真的，勇敢向前衝吧！別擔心，我永遠都會做你的後盾。然後到我們五十歲時，再來笑你當時有多麼傻！